厉霆琛呵斥一声，从那道声音里，楚梦敏感地听出冷酷、无情，一如当年。
她的腿轻轻颤抖，如同她颠簸的心。
已经不再运转的大脑，只传达了一道指令——快逃。
可四肢不给力，楚梦定在原地，只敢把后背暴露在那群人眼中。
从来没有人敢拿后背对着他，厉霆琛抿了下嘴唇，在谢薇虚伪的阻拦声中，朝干瘦的女人走来。
“转过来。”
厉霆琛的声音更冷傲了几分。
楚梦颤抖得更厉害了。
她期期艾艾地转过身，脑袋好像要埋进瘦弱的胸骨。
“抬头。”
两字一个指令，也许，楚梦的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，在厉霆琛发号施令的那一刹那，就乖觉地抬起头。
只是，她的目光不敢落在厉霆琛身上。
她不愿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蔑视与冷酷。
但——
鸵鸟终究被强行薅出沙子，一时的避风港，让楚梦承受了严厉到近乎苛责，冷漠到近乎变态的嘲讽。
“是你？”
还是两个字，可楚梦却硬生生听出是百八十个情感。
厉霆琛的目光很轻，但又很重，好像在监狱里洗澡时，坏掉的那个喷头，水流石子一样砸在身上，痛得很，又不能哭。
“是我，对不起，衣服脏了，我很抱歉，我可以洗。”
楚梦很想闭上眼，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但很可惜，不可能。
此刻的楚梦，悲哀至极，又卑微到极致。
“从监狱里出来，就混成这个样子？楚大小姐。”平日里厉霆琛话不多，可把刀刺进她的身体的时候，他向来是不吝啬话语的。
楚梦凄凉一笑，“您满意就好。”
楚梦好似一根木头，由着人捶捶打打。
一拳打到棉花上，这让厉霆琛恼怒不已。
“你在讽刺我？”
“不敢。”楚梦垂下眼睫错开和厉霆琛对视的目光，缩了缩手臂，藏起略微皲裂的手背。
楚梦越消极，厉霆琛心里越不爽。
“厉先生，如果不需要我清洗衣物的话，我先走了。”楚梦转过身，那一刹那，本就瘦骨嶙峋的身子，后背的脊骨突出来一块，支棱在棕色工作服里，好像张开獠牙的怪兽。
厉霆琛愣了一下，心口的位置，不知为何忽然抽动。
他忽略陌生的痛感。
“爸爸！”不远处，被谢薇扭了下胳膊的厉以诺喊了一声。
楚梦的身体，再次僵住。
原来，那个长得跟厉霆琛极像的孩子，就是他的儿子吗？
长得真可爱，也真漂亮。
楚梦一瞬间恍惚了，她不由得想起她怀胎八月的那个宝宝。
从一颗小小的受精卵，她陪伴他，天天摸着他，跟他做游戏，给他讲故事，教他弹钢琴。
可他却永远地离开了她，她一面也没见着。
如果，那个孩子活下来的话，应该也跟这个孩子一样，玉雪可爱，像年画上咧开嘴笑的娃娃。
楚梦不由得咧了一下嘴唇，片刻消失，好像冬日里呼出的气息，转瞬即逝。
厉以诺被推着扑进厉霆琛的怀里，他埋着小小的脑袋，余光还在打量前面那个女人。
她微微侧过来的身体，大腿上的裤子被咬开，似乎有血渗出来。
厉以诺磨了磨牙，又把头埋进厉霆琛的大腿上。
厉以诺乖觉听话，谢薇满意地摸摸儿子的脑袋。
她温柔地对厉霆琛说：“霆琛，小事而已，你别这样。”
见厉霆琛脸色阴沉，好像还气着。
谢薇叹气，还看了一眼楚梦，“霆琛，只是一件衣服而已，你别听小琰的，我没事，没受伤。”
谢薇站在厉霆琛身边，两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孩子，看起来好像恩爱和谐的一家三口。
楚梦想扯开嘴角，哪怕给予一个祝福，
可她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，喉咙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，楚梦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小琰，你看你，惹霆琛不高兴了，快跟霆琛道歉。”
“姐，又不是我的错，分明就是那个女人撞上来，看见我那……啥就算了，还把汤撒到你身上。”谢琰好像气狠了，刚才在卫生间那么作乱，头发都干干净净，现在却立起来几缕。
谢琰玩世不恭，但他不傻，听刚才厉霆琛跟丑女人的对话，他俩好像认识，该不会曾经还有点儿什么吧。
谢琰万分警惕，他得替傻乎乎的，只知道给男人生孩子的姐姐盯着。
弟弟不听话，谢薇更无奈了，她只好喊：“小琰，听话。”
谢琰翻了个白眼，“我是好说，可以诺呢？那个女人伤害你妈妈，你要原谅她吗？”
厉以诺脆生生的声音从厉霆琛身前传出来。
他闷闷地说：“她坏，要接受惩罚。”
这时候，按在厉以诺右侧肩膀的那只白皙如玉的手，忽然放松，谢薇嘴角的笑，看似无奈，实则心里的花都乐开了。
“以诺，瞎说什么呢，妈妈是这么教你的吗？男孩子，要有容人之量。”
原本不是很喜欢小娃娃的谢琰把小外甥抱过来，哥俩好似的说：“姐，以诺一心替你报仇，你怎么能这样呢？以诺，小舅舅告诉你，对付那种黏上来还故意使坏的女人，一脚踢开不算，还要踩她几脚，知道了吗？”
厉以诺一脸的似懂非懂，他才三岁，脑子转不过来。
谢薇斜瞥他，好像不满他教坏了儿子。
听见谢薇跟谢琰一唱一和，厉霆琛剑眉深锁，“够了。”
谢薇吓了一跳，“霆琛，你怎么了？是我的话惹你生气了吗？”
“姐，你别草木皆兵的，明明惹霆琛哥不高兴的是那个臭八婆！”
谢琰怒气冲冲的目光直直地向楚梦发射过来。
“喂，那个扫厕所的，你弄脏了我姐的衣服，还差点儿烫伤我姐，就这样算了？去把你们经理叫来！”
谢琰咋咋呼呼，听到动静的大堂经理抖着一身肥硕的肉，颠颠地跑了过来。
“琰少，厉总，谢小姐，您们有何吩咐？”
“这个女人又脏又让人恶心，我很讨厌。”
